莊梅岩的創作暗黑櫃桶 《聖荷西謀殺案》第四度重演 ｜何兆彬
撰文及攝影：何兆彬
表演場：表
莊梅岩：Cancer
十二年前，香港藝術節委約莊梅岩寫成的《聖荷西謀殺案》首演，叫好叫座，香港三度公演，共演40場，海外也有12場，電影後來改編成電影。對莊梅岩（Cancer）來說，此創作上的轉捩點，是她第一部探討人性黑暗面的作品，她說 自此「 創作上多了一個櫃桶」，滿腦子都是殺人害命的橋段。相隔十年，第四度重演本是天大喜事，卻遇上了百年難見疫情，要演出變得異常困難。一眾人各自找不同的投資單位，決定冒險前進，希望舞台表演界，人人都有工開。
這天記招在尖沙咀某酒店舉行，台上衣香鬢影，卻只有這個主角中的主角， 《聖荷西謀殺案》劇作家穿着T恤牛仔褲，輕鬆地在場中穿梭。外表輕鬆暢懷的她，其實壓力重重。
“減人工 蝕少少照做
記者招待會尾聲，台上一眾製作團隊舉杯暢飲香檳，慶祝舞台劇 預告成績出眾，但同時監製朱仲銘被問到，是否蝕住做他卻答不 上。究其原因，是在疫情下投資表演，連是否能順利開演，座位能 坐幾成人都沒人能預料。整個藝術表演，變成像一場賭博。”
表：怎麼相隔多年，《聖荷西謀殺案》 會四度重演？
Cancer：只能夠說，一切都變化得太快了。本來是演完《短暫的婚姻》之後， 覺得觀眾反應不俗，想再在理大重演。 那是2019年3月，同時我們在談《聖荷西》，心想這個戲值得重演，票房也能 賣 。 然後運動 、 疫情來到 ， 表演沒有了， 有天大家打邊爐，本來打算散水就此算了。一說散水，就有人提問：差幾多錢才搞得成？好多人沒有工開啊。於是 大家都各自去找投資者。結果再起行， 心態已大為不同，跟開頭想做個好騷 一樣，但想劇場人有工開，別被它攔阻 下來.我們要做我們本來想做的事情。
表：市道到底有多壞？
Cancer：因為不知道開唔開，開幾多 (座位)，很難計算。開一半是否不用蝕？可能不用虧 ， 因 為 大 家 都 減 了 人 工。 我們只是想有工開，有作品曝光，是用 這心態去做的。如果最後Full House， 開一半，可能只蝕少少。但若開75%有 機會賺少少！其實很困難。如果預售成績好能加場，情況自然比較好。
有日有個監製說：「所有劇場監製都是賭家！」因為其實每一張票印出來都要 錢，很多錢都預先花了，但不知道是否 能演得成，賣多少票。我們作為創作人，當然希望有得搞，但這是自私的。 監製他們很辛苦，不斷重複的做。但人是很奇怪的，痛苦耐了靭度又會更加 勁，劇場人很大膽，又會再賭過，又會 試這樣會否蝕少一點，是否可以做 Online等等，一直在解決問題。
表：重演跟十年前有何分別？
Cancer：其實你問我，我會覺得很不同。我從來不理誰在投資，開到戲就得。但現在越來越覺得。大的投資方 會限制你怎用人，於是我們用自己的力量，去邀請不同的投資單位。我不理 你是甚麼立場的演員，你有能力我就用，我盡量是找有能力的人去做，做好 的製作，我們是這樣純粹的。（這樣做兩邊人都會鬧？）會啊！但因為找獨立投資者，自由度就大一點，當然中間出 現好多阻滯。別說其他人了，我自己也 會在別人眼中被歸類了，「佢咁曳， 不要訪問 她。」在這氣壓下，我們不會因為這樣就不做，或轉用其他方法。我們只想專注的創作。
莊梅岩的暗黑櫃桶
《聖荷西》故事背景在陽光明媚的聖荷西，但故事主題陰暗。一對移民美國的夫妻，Ling（田蕊妮飾演）與丈夫Tang（潘燦良飾演）過著平靜悠閒的生活，當好友Sammy（溫玉茹飾演）到訪，卻帶來久違的競爭和壓力，將二人潛藏已久的婚姻危機推至極點， 最終釀成殺人事件。這在莊梅岩的創作生涯中，是一個重大的轉捩點。
表：記得你從前說過，你寫關於謀殺等的劇本，也載滿了一 個櫃桶？
Cancer：不。我 是 說，從 前 我 是 很 陽 光 的，我是家裡最快樂的人，一直好少挖 掘驚悚題材，但因為這個劇，不斷醞釀 同想像，我多了一個櫃桶，了解多很多黑暗的人性，這是重要的！
很多作品流行說「好人要有好報」、「不可以出軌」，這是虛偽的。創作人要有Dark的櫃桶，了解人性黑暗是重要的，因為這才彰顯到一些人擇善固執的難得。我寫暗黑題材，也沒有違背真善美的原則，只是看你怎樣折射出來。
表：轉變黑暗題材的契機在那裡出現？
Cancer：契機是你想不斷推翻自己。你創作，再回頭一看，不想重複自己。
我當年拿了獎學金，去美國遊學一年， 第一次去外國這麼久，第一次去外國 居住，突然理解到香港人的身分。我很 笨啊，當年我們是Grantee（獎學金收贈人）， 有大陸人、台灣人同往 ， 我從香港去，在一個典禮後，我說了句「好開心呀，大家中國人可以坐在一起。」 那台灣人臉色大變，被我氣死了。
這個戲時代背景是2007年，裡面有 一場戲是中港台三地人坐在一起， 現在更不可能（如戲中描寫）了，但有了時間距離，你可以了解到歷史上 出現過這階段，也了解到自己當年沒有意識到這一點。
表：戲中情節，靈 感又是怎來？
Cancer：當時我在美國，好想打破自 己，先想寫驚悚題材吧。生活了一陣 子，又好感受到香港人身分。
有一次去西岸，有個外國人載我周圍逛，因為塞車，她載了我們繞上山上， 那山都是密密麻麻的樹木，一遍荒山 野嶺，那知走着走着，突然出現了一間 屋，我驚訝:怎麼會有人想住在這裡? 她答道:有些人是喜歡寧靜的。
那種氣氛跟她說的話，令我突然幻想， 這一定是有秘密的，腦中就湧出一個 故事大綱，把自己所有聽回來的東西， 連結在一起。
表：作為轉型作品。《聖荷西謀殺案》 對你的意義是怎樣？
Cancer：其實我覺得在刻劃人性上， 它是個重大轉變。我為何說多了一個櫃桶？就是因為在人性描寫上，例如寫 婆媳關係，你會想像一個人怎麼變壞， 或者變好，有了這思維，你開始看到處處都是殺機。
我們看倫常慘案，平常人會覺得怎麼會 變成這樣?但我後來都搞明白了，因為 一句對白，有了誤會，對方放不下，再發生三幾次，或捅到一個位，人就爆了。就我個人來說，它是好的。在真實相處上，有時在一個位上要停了， 不要把關係推到回不了頭，不可以忽視對方的咆哮。了解到這一層，就很 有趣。但理解有理解的痛苦，因為知道 解決不了問題。
Monkey（溫玉茹）很Wild！
十二年前，首演的《聖荷西謀殺案》由劉雅麗、鄧偉傑主演，李鎮州執導。 新版由甄詠蓓執導，男女主角換上了潘燦良、田蕊妮，另外特別請來舞台劇 演員溫玉茹（Monkey）參演Sammy， 怎麼會有這個組合？
表：我們來談談演員，相隔十年，卡士都變了。
Cancer：Casting要尊重導演，因為是她去執導的。演員是導演選的，但她 一 選，我就覺得好 啱！選田蕊妮不是因為她的立場，如果導演選了另一立場的演 員，我也完全沒問題。 我們真的很純粹。
潘燦良已上位，田蕊妮也有名氣，反而 Monkey（溫玉茹）大家不太熟悉，她很得意！這角色好Wild，她就是很Wild！潘燦良、田蕊妮以外，第三個角色我們 本來可以找有名氣的，但大家偏偏不想。對一般觀眾來說溫玉茹可能不是很有名氣，但我們想大家在這個戲看到她的能力，她是很好的。
表：事隔十年，重演有何感受？
Cancer：我覺得我們沒捉緊一些東西， 錯過了一些東西。可能因為我們在社會 目前被打壓，為何我們沒有預視到？看這個戲，我很感受到當年的社會及政治 氛圍，為何沒有做防範？當然我也會答 自己，是很難防範的。我們有討論過，把背景轉到現在，或保持原定的2007年？ 我想保留在當年。跳離背景不談，故事寫 人性的黑暗，是世界性的主題。
表：你的《聖荷西謀殺案》和《法吻》（電影版叫《暗色天堂》）都被改編成電 影，譭譽參半，你會覺得它們都不容易改編嗎？
Cancer：大部份都很難改，很多都 「一場兩椅」。其實《聖荷西》比較易，所以當日袁劍偉來找我買電影版權，說要改編《法吻》，我還叫他不要改，這是很難賣的，不太能改編。所以當看到成品，我覺得他已經好叻。
其實每個組同效果都不同。《聖荷西》 首演時，導演李鎮州坐在我身邊，他看到觀眾一直笑，就一直瞪我，他說不如 對白講快一點啦！他覺得有點悶，但開幕日現場笑到癲晒，以為在看喜劇， 這個很好笑。
表：對這次演出有何期待？
Cancer：大家可以自由創作。今天我回看當日，覺得自己寫得好Free。現在回看這作品，我會想到這個這個，是否 還可以寫呢。
舞台劇《聖荷西謀殺案》演出資料
日期：2021年4月30日 至 5月14日（共13場）
時間：晚上8時正地點：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
詳情：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sanjosehk